26《滲骨戲》第一章：梨園舊影

民國十五年的北平，秋意漸濃，胡同深處的聽雲軒戲樓，卻彷彿被時光遺忘，凝固在一種陳舊而壓抑的氛圍裡。青磚黛瓦，飛檐翹角，在夕陽的餘暉下，勾勒出幾分往日的輝煌，卻也掩不住經年累月的斑駁與頹敗。空氣中，檀香、油彩與經年累月的霉味交織，形成一種獨特的、令人窒息的混濁。

戲樓深處，戲服箱籠堆疊如山，高過人頭，彷彿一座座沉默的墳冢，裡面封存著無數角兒的悲歡離合。楊未央，一個年僅十九歲的武生學徒，正穿梭其間，清瘦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線裡顯得有些單薄。她小心翼翼地搬動著沉重的木箱，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卻不曾抱怨一句。她的眼神，不像尋常少女那般靈動，反而透著一股與年齡不符的堅毅與沉鬱。

未央，這些箱子你搬不動，歇會兒吧。一個略顯沙啞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是師姐翠玉。翠玉比楊未央年長幾歲，性子溫和，卻也帶著戲班人特有的謹慎與沉默。

楊未央沒有回頭，只是悶聲應了一句：沒事，快完了。她知道翠玉是好意，但她不能停下來。只有不停地忙碌，才能暫時壓下心頭那股焦灼的火焰。

師父的死，像一根扎在她心頭的刺，日夜折磨著她。官方的說法是意外，一場排練時的失足，從戲台高處跌落，當場斃命。可楊未央不信。師父是梨園裡頂尖的武生，身手矯健，經驗老到，怎會犯下如此低級的錯誤？她總覺得，那不是意外，而是有人刻意為之。為了追查真相，她強忍著悲痛，留在了這個充滿詭異傳聞的戲班。

聽雲軒的夜戲，素來有逢夜必有人失蹤的傳聞。起初楊未央只當是坊間流言，直到師父出事後，她才開始細思極恐。戲班裡的學徒們對此諱莫如深，每當提及，他們總是眼神閃爍，匆匆避開。這種集體性的沉默，比任何鬼怪故事都更令人不安。

班主又在訓人了。翠玉低聲說，語氣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畏懼。

楊未央的動作頓了頓。班主周鶴年，一個五十開外的男人，面相清瘦，眼神銳利。他對戲班弟子向來嚴厲，不苟言笑，尤其對楊未央，更是苛刻得近乎冷酷。可有時，楊未央又會捕捉到他投向自己時，那轉瞬即逝的複雜目光，彷彿帶著審視，又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探究。這種矛盾的態度，讓楊未央感到困惑，也加深了她對周鶴年的懷疑。

他訓誰，與我何干。楊未央冷冷地回了一句，語氣裡帶著一絲不耐煩。她知道自己這個性子，衝動易怒，很容易被激怒。師父在世時，總說她這脾氣，遲早要吃大虧。可如今，這脾氣卻成了她唯一的鎧甲，讓她能在這壓抑的戲樓裡，勉強支撐下去。

她抬頭望向戲台藻井，那褪色的八卦圖在昏暗中顯得更加模糊，彷彿一張張開的巨口，隨時準備吞噬一切。戲台，這個承載著無數悲歡離合的地方，在楊未央眼中，卻漸漸蒙上了一層陰森的色彩。她知道，師父的死，與這戲台，與這戲樓，脫不了干係。而她，必須留下來，直到找出那個隱藏在幕後的真兇。

夜幕降臨，戲樓裡只剩下零星的燈火。楊未央獨自一人，站在戲台中央，耳邊彷彿還能聽到師父洪亮的唱腔。她緊緊握著拳頭，指甲幾乎要嵌進肉裡。復仇的火焰，在她胸腔裡熊熊燃燒，驅散了所有的寒意。她知道，今夜，或許會有什麼不同。未完待續，敬請期待明日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