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鏡噬邊界》第二章：深夜訪客與無形枷鎖

那聲叮咚像冰冷的針，刺穿了馬未央耳膜裡殘留的錄音迴響和暴雨的喧囂。心臟在短暫的停滯後，爆發出更猛烈、更無序的狂跳，幾乎要撞碎她的肋骨。她僵立在敞開的窗邊，濕冷的夜風捲著雨絲抽打在臉上，卻帶不來絲毫清醒，只有更深的寒意滲入骨髓。攥著藥瓶的手因過度用力而指節泛白，塑料瓶身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門外，一片死寂。仿佛剛才那催命般的門鈴只是她瀕臨崩潰的神經製造的又一個幻覺。但空氣裡彌漫的、無形的壓迫感，卻比任何聲音都更真實地扼住了她的喉嚨，讓她呼吸都變得困難。

不是幻覺。監控系統！周慕白一定看到了什麼！她調取錄音、她衝向窗邊、她舉起藥瓶每一個動作，都可能透過那些冰冷的鏡頭，落入他眼中。他知道了。他知道她發現了。

這念頭帶來的恐懼，比那詭異的幻聽更甚。那幻聽至少還包裹在精神疾病這層迷霧裡，而此刻門外的未知，卻是赤裸裸的、迫在眉睫的威脅。周慕白溫文爾雅的面具下，藏著的是怎樣的獠牙？他派來的人，會直接破門而入嗎？還是用更文明、更無法抗拒的方式？

馬未央猛地後退一步，砰地一聲用力關上窗戶，隔絕了風雨，卻關不住內心的驚濤駭浪。她背靠著冰冷的玻璃，急促地喘息，佈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那扇厚重的防盜門。門上的貓眼，像一隻空洞的、窺伺著的眼睛。

誰？她終於嘶啞地喊出聲，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在空曠的客廳裡顯得格外微弱。

沒有回應。只有窗外雨水永無止境的沖刷聲。

時間一秒一秒地爬行，每一秒都像在油鍋裡煎熬。馬未央的視線瘋狂掃視著監控螢幕。玄關的鏡頭下，門外的感應燈亮著，昏黃的光線勾勒出一小片光潔的地磚空無一人。那人按了鈴，就消失了？還是就站在貓眼看不到的死角？

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動，幾乎要衝破喉嚨。她不能坐以待斃！一個念頭閃電般劃過混亂的腦海錄音！剛才那段揭示真相的錄音，還有她手機裡周慕白深夜來電的記錄！這些是她僅有的武器，是她可能存在的證據！必須備份！必須藏起來！

馬未央像受驚的兔子般衝向電腦，手指因為恐懼而冰冷僵硬，好幾次點錯了圖標。她顫抖著將那個上周三的錄音文件，連同手機裡周慕白的通話記錄截圖，一股腦兒地複製進一個加密U盤。動作慌亂而笨拙，藥瓶還死死攥在另一隻手裡。做完這一切，她環顧四周，目光最終落在書架頂層那本厚重的、幾乎無人翻閱的《東亞民俗圖譜》上。她搬來椅子，踮起腳，將U盤塞進書脊深處。做完這一切，她感覺後背已被冷汗徹底浸透，仿佛剛從冰水中撈出。

就在這時

沙沙沙

一陣極其微弱、卻清晰無比的摩擦聲，貼著門板傳了進來！像是有什麼東西，正從門縫底下緩緩塞入！

馬未央渾身汗毛倒豎！她屏住呼吸，死死捂住自己的嘴，防止尖叫溢出。她躡手躡腳地、一步一步挪向門口，每一步都踩在自己如鼓的心跳上。她彎下腰，眼睛湊近冰冷的金屬門板，從狹窄的門縫向下看去

一張折疊起來的、邊緣被雨水濡濕的白色硬紙卡片，正安靜地躺在她家的地墊上。

不是人。至少，此刻門外沒有人。

但那摩擦聲是塞卡片的人剛離開？還是他或她依然藏在陰影裡？

巨大的恐懼和一絲荒謬的疑惑交織在一起，幾乎讓她虛脫。她等了足足一分鐘，門外再無任何動靜。只有雨聲。她深吸一口氣，用盡全身力氣壓下顫抖，猛地拉開防盜門上堅固的安全鏈，然後以最快的速度擰開門鎖，一把抓起那張濕漉漉的卡片，再砰地關上門，迅速反鎖，掛上安全鏈！整個過程不超過三秒，她卻像跑完了一場馬拉松，背靠著門板滑坐在地，劇烈地喘息。

冰冷的雨水浸透了卡片，也浸濕了她的手指。她顫抖著，在昏暗的玄關燈下，展開那張對折的硬紙卡。

沒有署名，沒有稱呼。只有一行打印出來的、冰冷方正的黑體字，像一份來自地獄的傳真：

藥，一粒也不能停。你的健康，是唯一的出路。明早十點，診所見。周。

落款只有一個字，卻像燒紅的烙鐵，燙得馬未央瞳孔驟縮！

周！

是周慕白！果然是他！他知道！他什麼都知道！他看到了她的懷疑，她的恐懼，她試圖倒掉藥物的舉動！這張卡片不是安撫，是警告！是赤裸裸的威脅！用她那所謂的健康作為枷鎖！

你的健康，是唯一的出路馬未央喃喃念著這句話，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冰棱。出路？什麼出路？被他完全掌控、依賴、最終拿走一切的出路嗎？所謂的健康，就是讓她繼續吞下那些讓她混淆現實、產生幻聽、變得脆弱依賴的白色毒藥？

她低頭看向自己依舊緊握著的藥瓶。那化學甜味似乎更濃了，帶著令人作嘔的死亡氣息。瓶身上印著的奧氮平字樣，在昏暗光線下模糊不清。她曾經那麼信任這個藥名，信任開藥的人。

必須知道這到底是什麼！

一個近乎瘋狂的計劃在她混亂的腦中成型。她不能坐以待斃到明早十點。那張卡片像一個倒計時的炸彈。她猛地從地上爬起來，衝回工作室。她抓起手機，手指在通訊錄裡瘋狂滑動。她需要一個名字，一個可能幫她、也可能完全不信她的人。最終，她的指尖停在一個名字上陳默。她大學時的好友，現在在一家生物醫藥檢測機構工作。她們很久沒聯繫了，但這是她現在唯一能想到的、可能接觸到藥品檢測的人。

電話撥通，等待音每一聲都無比漫長。

喂？未央？陳默帶著睡意的聲音傳來，顯然被深夜來電驚醒了，出什麼事了？這麼晚？

默默馬未央一開口，聲音就哽咽了，巨大的恐懼和委屈幾乎將她淹沒。她感到一股冰冷的潮水湧上喉嚨，幾乎讓她窒息。但她強迫自己冷靜，語速快得像連珠炮，聽著，我沒瘋！但我需要你救命！現在！立刻！幫我化驗一種藥！我懷疑它有問題！非常嚴重的問題！我我可能被人下藥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顯然被這突如其來的、爆炸性的信息震住了。

馬未央，你冷靜點。陳默的聲音嚴肅起來，什麼藥？你怎麼了？

奧氮平！精神類藥物！但我懷疑它被動了手腳，或者根本不是奧氮平！馬未央急促地說，眼睛死死盯著藥瓶，它讓我產生幻覺？或者別的什麼我說不清楚！默默，求你了！看在老同學的份上！我必須馬上知道裡面是什麼！天亮之前！我可以出雙倍不，十倍的加急費！我現在就打車給你送過去！或者你告訴我地址，我閃送！但必須快！快！

她的話語顛三倒四，充滿了絕望的懇求。電話那頭的陳默再次沉默，這次更長。馬未央的心沉到了谷底，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幾乎要掐出血來。空氣中彌漫著緊張的死寂，每一秒都像一把無形的刀，剮割著她的神經。

好。陳默終於開口，聲音帶著一種下定決心的沉重，馬未央，我信你一次。你現在用閃送，選最快的，送到我公司樓下。地址我發你微信。我會在保安室等著。加急檢測最快也要四到六小時出結果，我會盯著，天一亮，無論結果如何，第一時間通知你。她頓了頓，聲音壓低，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你自己千萬小心。

掛斷電話，馬未央幾乎虛脫。她不敢有絲毫耽擱，按照陳默發來的地址，迅速下單了同城閃送。她小心翼翼地從藥瓶裡倒出三粒白色藥片，用乾淨的紙巾包好，再塞進一個小信封裡。她沒有倒掉剩下的藥周慕白的警告言猶在耳，她不能打草驚蛇。做完這一切，她看著閃送騎士接單的信息，感覺像是抓住了一根極其纖細的救命稻草。

窗外的天色，依舊被濃重的雨幕和夜色籠罩，但最深的黑暗似乎正在緩慢退去，透出一絲灰濛濛的慘淡。凌晨四點十七分。

馬未央癱坐在椅子裡，藥瓶依舊放在觸手可及的桌面上，像一個沉默的嘲諷。她拿起手機，螢幕光照亮她蒼白憔悴的臉。她點開周慕白的微信對話框。最後一條信息，是他昨天下午發來的，溫和地提醒她按時吃藥。

她的手指懸停在螢幕上方，劇烈地顫抖著。恐懼、憤怒、被欺騙的屈辱感，以及一絲破釜沉舟的決絕，在她胸腔裡激烈衝撞，讓她幾乎無法呼吸。最終，她用力敲下了一行字，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周醫生，藥我會按時吃。明早十點，我會準時到。關於我的健康，我們確實需要好好談談。另外，謝謝你的關心和那張卡片。

點擊發送。

消息送達的提示瞬間亮起。

馬未央將手機反扣在桌面上，仿佛那是一個隨時會爆炸的裝置。她閉上眼睛，身體無法控制地微微發抖。她不知道這條信息會帶來什麼。是更深的忌憚？還是更直接的殺機？她像一個在懸崖邊蒙眼行走的賭徒，將自己和唯一的籌碼那份正在奔向檢測機構的藥片推向了未知的深淵。

她不知道陳默那邊會檢測出什麼。她不知道周慕白看到信息後會如何反應。她更不知道，當清晨來臨，她踏入那間曾給予她虛假安全感的診所時，等待她的會是什麼。

是揭露真相的曙光？還是徹底沉淪的黑暗序幕？

窗外的雨，不知何時小了些，淅淅瀝瀝，像是無數細小的腳步，在城市的鋼鐵叢林中悄然移動，窺伺著1907室裡這個在絕望與希望邊緣掙扎的靈魂。距離十點的約會，還有不到六個小時。每一分，每一秒，都漫長得如同一個世紀。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在冰冷的藥瓶旁，在周慕白無形的注視下，在暴雨洗刷後的、虛假的黎明裡，等待那決定命運的裁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