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鏡噬邊界》第四章：真相的鋒刃

馬未央睜開眼。天光破曉，但並非燦爛的金色，而是暴雨洗刷後那種鉛灰色的蒼白，帶著一絲即將放晴的錯覺。空氣中瀰漫著清冷的濕氣，窗外偶爾傳來清脆的鳥鳴，像是被雨水洗滌過，又帶著某種不祥的預兆。

她坐了一夜，身體的每一個關節都像生鏽的齒輪，發出抗議的酸痛。眼睛乾澀，佈滿血絲，但精神卻異常清醒，那種被逼到絕境的清醒。金屬杆依舊緊握在她身旁，冰冷的觸感讓她感到一絲微弱的安心，也提醒著她即將到來的對峙。

手機螢幕亮起，一條新消息讓她心頭猛地一跳陳默。

未央，結果出來了。信息只有寥寥幾個字，卻像一道閃電，劈開了黎明前的灰暗。

馬未央的手指顫抖著點開。陳默發來的是一份簡單的檢測報告截圖，以及一段語音。

檢測報告的專業術語她看不懂，但核心數據卻直觀得令人毛骨悚然。她的大腦嗡嗡作響，耳邊響起了陳默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嚴肅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震驚：

未央，藥裡確實含有奧氮平，但劑量極低，幾乎不足以產生治療效果。更重要的是，它還含有一種未備案的化合物實驗室初步分析，這是一種新型的、具有強烈精神活性的小分子物質。它本身無害，但它能大幅增強奧氮平在神經中樞的滲透和作用，同時它還會破壞神經元對信息辨別的閾值，讓人在清醒狀態下，更容易混淆真實與幻覺，產生強烈的暗示性幻聽。並且，長期使用，可能導致不可逆轉的神經功能損傷。

馬未央的呼吸凝滯了！瞳孔驟然緊縮！新型精神活性物質！破壞辨別閾值！不可逆轉的神經損傷！

她身體內的血液仿佛一瞬間被抽空，冰冷刺骨。她不是瘋了，她是被人下毒了！周慕白！這個披著醫生外衣的惡魔！他不是在治病，他是在製造一個完美的、精神上完全受他掌控的作品！所謂的幻聽，是這種詭異化合物在作祟！她之前的掙扎，在周慕白看來，不過是作品尚未徹底完工的表象！

胃部一陣劇烈的翻湧，她猛地捂住嘴巴，強忍著沒有吐出來。屈辱、憤怒、深入骨髓的恐懼，以及一種被徹底玩弄於股掌之間的、深入骨髓的恥辱，在她胸腔裡激烈地衝撞。她覺得自己像個被剝光了靈魂的傀儡，被他隨意操弄，卻渾然不覺。

還有，陳默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震驚，這種化合物結構非常特殊，像是針對個體神經元特征定制的。未央，你以前有沒有做過什麼非常詳細的、關於腦電波和神經活動的檢測？那種私人診所的深度診斷？

馬未央的腦海中，周慕白那張溫和而帶著鼓勵笑容的臉，瞬間變得無比猙獰。她想起第一次見到他時，他堅持要她做一套全方位神經系統和心理狀態評估，說是為了更精準地制定治療方案。當時她還感激涕零，如今看來，那分明是一場蓄謀已久的定制。

未央？你還在聽嗎？你現在絕對不能再吃那種藥了！而且，這種物質是違禁的，你必須立刻報警！陳默的聲音焦急而嚴肅。

馬未央緊緊攥著手機，指節發白。報警？現在報警來得及嗎？她沒有任何直接證據，只憑一份檢測報告和她的單方面說辭，在周慕白這種經驗老到的心理醫生面前，恐怕只會再次被他輕易推到精神失常的邊緣。而且，她和周慕白的約會就在眼前。

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她要親手撕下周慕白的面具，親手將他送進地獄。

默默，謝謝你，馬未央的聲音沙啞而堅定，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我現在不能報警。你幫我把這份檢測報告以及你剛才說的那些話，都整理成一份書面文件，加密發給我。還有，如果我今天下午五點前沒有聯繫你，或者我的手機失聯，請你務必把這份報告，連同我之前發給李律師的郵件和附件，一併提交給警方。然後，報警。

陳默那邊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似乎在權衡著什麼。最終，她沉重地嘆了口氣：未央，你要小心。我知道你現在很危險，但不要做傻事。

我不會。馬未央的眼神冰冷而堅定，我會讓他付出代價。

掛斷電話，馬未央將檢測報告和語音信息再次仔細查看了一遍，然後將其全部加密備份到U盤裡。她知道，這是她唯一能證明自己清白的證據，也是唯一能擊敗周慕白的武器。

她站起身，身體的僵硬和酸痛讓她輕微踉蹌了一下。她走向衣櫃，隨手從裡面拿出一件款式簡潔的深色外套。她不想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尤其是周慕白。她仔細檢查著外套的每一個口袋，確認裡面空無一物。然後，她將那個加密U盤塞進最隱蔽的內襯口袋，確保它不會輕易掉出。

她拿起桌上的車鑰匙和錢包，以及那瓶裝著奧氮平的白色藥瓶。猶豫了一下，她將藥瓶也塞進外套的另一個口袋。她要將這個罪證帶過去，在他面前，撕開他虛偽的面具。

最後，她拿起那根金屬杆。她無法帶進診所，那會暴露她的意圖。但她需要它來壯膽，直到離開公寓樓。

外面，清晨的陽光終於衝破了雲層，灑下慘白的光。然而，在馬未央的眼中，這並非希望的曙光，而更像是一場即將展開的、充滿血腥味的舞台。

她深吸一口氣，推開防盜門，走出公寓。樓道裡，感應燈在她經過時逐個亮起，昏黃的光線將她的影子拉得狹長而扭曲，像一道無聲的預言。

電梯叮地一聲到達。她走進狹小的轎廂，冰冷的金屬壁反射出她憔悴而堅決的面容。數字從19開始跳動，每下降一層，她心頭的壓迫感就增加一分。

走出公寓樓，清晨的寒風裹挾著雨後的濕氣，打在她的臉上，讓她感到一絲刺骨的寒意。街上行人稀少，只有幾輛早班車呼嘯而過。她攔下一輛出租車，報出心岸診所的地址。

出租車在雨後的街道上飛馳，窗外的景物模糊而破碎。馬未央坐在後座，緊繃的身體讓她無法放鬆。她看向窗外，街道兩旁的建築在早晨慘白的光線下顯得格外冰冷。路過一家便利店，她瞥見玻璃窗裡自己的倒影面色蒼白，眼神卻像兩團燃燒的火焰，帶著一種近乎偏執的清醒。

二十分鐘後，出租車停在了一棟獨立的、帶著哥特式尖頂的建築前。正是周慕白的心岸診所。建築外牆由深灰色石材砌成，窗戶狹長，門前一小片院子裡種著幾株低矮的灌木，被雨水沖刷得油亮。在這樣的清晨，它不像一個治療心靈的場所，反而更像一座沉睡的古堡，或者一座囚禁靈魂的牢籠。

馬未央推開車門，冰冷的空氣撲面而來。她付了錢，將金屬杆隨意扔在花壇旁的草叢裡。此刻，她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她深吸一口氣，用盡全力壓下心底的恐懼，挺直脊背，一步步走向那扇厚重、深色的木門。

門沒有上鎖。她輕輕一推，木門發出沉悶的吱呀聲，緩緩向內開啟。門廳昏暗，只有一盞壁燈發出微弱的黃光。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淡淡的香薰味，混雜著某種難以言喻的、令人不安的甜膩。

您來了，馬小姐。

一個低沉、熟悉的男聲，如同鬼魅般從陰影中傳來。

馬未央猛地抬頭。周慕白，就站在門廳盡頭，背對著那扇半開的診室門。他穿著一襲筆挺的深色西裝，背光而立，臉龐隱沒在陰影中，只留下一個模糊的剪影。他那向來溫和儒雅的氣息，此刻卻帶著一種令人不寒而慄的威壓。

他沒有笑，甚至沒有一絲表情。只有那雙深邃的眼睛，在陰影中閃爍著莫名的光芒，仿佛早已洞悉了她內心所有的掙扎和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