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鏡噬邊界》第六章：重塑邊界

馬未央的雙腿已經完全失去知覺，她癱坐在冰冷的樓梯間裡，身體蜷縮成一團，劇烈地喘息著，喉嚨裡發出粗厲的、像是被砂紙摩擦過的聲音。手機那頭傳來李律師焦急的詢問，但她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有滾燙的淚水，混著汗水，無聲地淌過蒼白的面頰。

她活著。她真的活下來了。這個念圖像一道微弱的電流，慢慢流遍她僵硬的身體，帶來一絲麻木的痛感，卻也帶來了劫後餘生的巨大衝擊。

馬小姐！你還在聽嗎？！李律師的聲音帶著顯而易見的焦躁和擔憂，你告訴我位置！我立刻報警！！

馬未央努力平復著呼吸，冰冷的空氣吸入肺中，帶來一陣灼燒般的疼痛。她顫抖著，終於擠出幾個字：我我在心岸診所防火通道底層

電話那頭立刻傳來警笛由遠及近的尖銳呼嘯，以及李律師焦急的指令聲。

大約十分鐘後，沉重的腳步聲在樓梯間迴盪。馬未央抬起頭，看到幾束刺眼的強光手電筒從上方照了下來。隨之而來的是幾名身著制服的警察，以及面色焦急的李律師。

未央！李律師衝到她身邊，蹲下身，眼中帶著深深的擔憂和一絲難以置信。她握住馬未央冰冷的手，觸感冰涼得嚇人。

我沒事馬未央努力擠出一個笑容，但那笑容比哭還難看。

周慕白呢？！領頭的趙警官目光銳利，快速掃視著樓梯間。

馬未央指向樓上，聲音嘶啞而顫抖：在在診所裡面他

她還沒說完，幾名警察已經衝了上去。樓梯間再次陷入死寂，只剩下她粗重的喘息聲，以及李律師輕聲的安慰。

她被攙扶著離開了陰暗的樓梯間，回到診所的門廳。此時，警燈的紅藍色光芒已經穿透窗戶，將診所內部照得忽明忽暗。刺鼻的消毒水味混雜著香薰的甜膩，讓她一陣反胃。

很快，警方從診室裡抬出了周慕白。他被銬著雙手，臉色慘白，嘴角帶著一絲血跡，眼神空洞而渙散，嘴裡還不停地喃喃著什麼，聽不清，卻帶著一種近乎絕望的病態。他掙扎了一下，但很快就被兩名警員制服。

馬未央死死盯著他，目光中沒有勝利的喜悅，只有深深的疲憊和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空虛。這就是那個曾將她玩弄於股掌之間的惡魔。如今，他也不過是個失魂落魄的、被繩之以法的罪犯。

趙警官走到馬未央面前，語氣沉重而肅然：馬小姐，我們已經控制住了周慕白。您的律師提供了您之前發給他的郵件和附件，我們也在診所裡找到了您提到的那段錄音的原始設備，以及一些驚人的發現。

他頓了頓，語氣變得更加嚴肅：我們在診所深處的一間密室裡，發現了周慕白私藏的大量違禁精神類藥物，以及一批未備案、成分不明的合成化合物。更重要的是，我們找到了他的電腦和大量紙質資料，裡面記錄著他對多名女性患者包括你的詳細治療日志，裡面充斥著病態的控制欲和將患者視為作品、重塑靈魂的瘋狂記錄。那張打印卡片的原始文件和打印機記錄也在他家中被找到。

趙警官看著馬未央的眼睛，目光中帶著一絲同情和震驚：他不是為了謀財。或者說，不僅僅是。他的目的是將你們變成完全依賴他、崇拜他、喪失獨立意志和精神邊界的完美造物。他享受這種掌控他人心智、重塑靈魂的過程。這是一種極其危險的人格障礙和犯罪動機。

馬未央閉上眼睛，周慕白最後那個空洞而滿足的眼神再次浮現在腦海。她感到一陣深入骨髓的寒意。比直接的貪婪更可怕的，是這種以拯救為名的、純粹的毀滅欲。她曾是他的作品，被他精雕細琢，差點就成了他變態藝術的完美殉葬品。

他會怎麼樣？她輕聲問，聲音乾澀。

故意傷害未遂、非法拘禁、非法使用管制藥物危害他人人身安全、侵犯公民個人信息數罪並罰，等待他的將是漫長的牢獄生涯。我們會申請對他進行精神鑑定，這不影響量刑，只會決定他服刑的地點。趙警官語氣斬釘截鐵，他的心岸診所已被查封，相關醫療資質已被永久吊銷。你和其他受害者，需要的是真正的心理幫助和時間來療癒。局裡可以為你聯繫可靠的心理援助資源。

馬未央點了點頭，沒有說謝謝。巨大的創傷和欺騙留下的空洞，並非一句正義的宣判就能填滿。她知道，真正的療癒將是一場漫長而痛苦的旅程，它比身體上的傷痕更難以癒合。她需要時間，去重新認識自己，去修復被周慕白撕裂的精神邊界，去重新定義何為真實，何為自我。

離開警局時，天色已經完全放亮，陽光穿透厚重的雲層，灑下金色的光輝，照亮了雨後濕漉漉的街道。空氣中帶著泥土和青草的清新氣息，混雜著淡淡的焦油味，那是城市最真實的味道。馬未央走在陽光下，感覺全身的細胞都在貪婪地呼吸著這份自由。

然而，她依然能感覺到那種微弱的、無形的迴聲。周慕白留下的陰影，像一枚無形的烙印，深深地刻在她的靈魂深處。她知道，那個幻聽的物理來源被消除了，但精神上的創傷，卻可能伴隨她很久。

她回到了公寓。公寓裡一片狼藉，是她昨夜掙扎留下的痕跡。那些曾帶給她恐懼的監控攝像頭，此刻卻像一群無聲的見證者，靜靜地嵌在牆角。她拔掉了所有的電源，扯下了那些冰冷的眼珠。她無法再忍受任何被窺伺的感覺。

她坐在工作室中央，看著那張未完成的都市怪談插畫扭曲的藤蔓，殘破的鐘樓。曾經，那代表著她對黑暗藝術的痴迷和逃避。現在，它卻成了她自己曾深陷泥沼的寫照。

她拿起畫筆，卻發現鉛筆尖又斷了。這次，她沒有聽到任何幻聽。只有鉛筆芯摩擦著桌面，發出細微的沙沙聲。她拿起削筆刀，一下一下，耐心地削著鉛筆。木屑捲曲著落下，露出裡面堅實的石墨芯。

窗外，陽光終於變得明亮而溫暖，雨後的城市在陽光下生機勃勃。馬未央深吸一口氣，指尖感受著鉛筆獨特的紋理和重量。她知道，她不會放棄繪畫。她會繼續畫下去，但她的畫，會呈現出新的生命。

那些曾被周慕白扭曲的作品，如今將由她親手，一筆一畫，重新繪製。那份曾被拿走的一切，也將由她自己，一點一滴，重新拾回。她會找到真正的出路，那是屬於她自己的、不受任何人掌控的、真正的健康和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