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凝眸深淵》第一章：迷失在舊照館

我記不清哥哥是什麼時候開始變了的。也許是從那份神秘的雙生契約保險單寄到家裡的那天起。那份單子，薄薄幾頁紙，卻像一把無形的刀，將我和哥哥原本平靜的生活生生劈開。然後，他就消失了。毫無預兆，就像他那張原本掛在客廳牆上的照片，突然被風吹落，只剩下空蕩蕩的釘眼。

我叫蔡未央，二十歲。我來這裡，這座被梅雨籠罩的南方小鎮，唯一的目的就是找到哥哥。鎮子很小，小到每條街巷都瀰漫著一股濕霉味，以及照相館特有的顯影藥水氣息。空氣中永遠都帶著一層薄霧，模糊了周遭的一切，也模糊了我心中對於哥哥的思念與愧疚。我依賴他，甚至可以說是過度依賴。從小到大，他都是我的主心骨，是我的保護傘。如今他不見了，我就像被拔了刺的動物，暴露在冰冷的空氣裡。

我在城裡找了很久，幾乎把所有能想到的地方都翻了個遍。最後，線索指向了這裡小鎮上唯一一家老舊的照相館。它隱匿在一條狹窄的巷子裡，門臉被雨水浸潤得斑駁不堪，招牌上的字跡也模糊不清。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一股混雜著潮濕、灰塵和濃烈顯影藥水味的气息撲面而來，直衝鼻腔。

照相館的老闆娘是位上了年紀的婦人，姓陳。鎮上的人都叫她陳阿婆。她看上去慈眉善目，穿著一身漿洗得發白的舊布衫，頭髮梳得一絲不苟。看到我，她那雙布滿皺紋的眼睛便彎成了月牙，嘴角帶著一絲客氣的笑容。

小姑娘是來拍照的嗎？她的聲音帶著南方特有的溫軟，聽起來和藹可親。

我說明了來意。我說我哥哥曾經在這裡拍過一張照片，而那張照片，在我家裡，卻透著一股詭異，尤其那雙眼睛我頓了頓，試探性地提及了那份雙生契約保險單。那是哥哥失蹤前簽的，上面寫著一份奇怪的險種，受益人模糊不清，卻隱約指向了第三方。我清楚地記得，那份單子是從這家照相館寄來的。

提到保險單，陳阿婆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復了自然。她的眼神變得有些躲閃，忙不迭地整理起櫃檯上的相冊，嘴裡含糊不清地念叨著：哎呀，老了，記性不好了，什麼契約不契約的我們這兒就是個照相的，哪懂那些。她避重就輕，迅速轉移了話題，讓我心裡更加生疑。

陳阿婆收留了我，讓我在照相館裡做學徒，說是人手不夠。她眼神中帶著一絲我無法解讀的審視，但我也正合我意。這樣我就可以名正言順地留下來，暗中調查。

我開始在照相館裡翻箱倒櫃，尋找任何可能與哥哥有關的線索。每天，顯影藥水濃烈的氣味都充斥著我的鼻腔，讓我感到一陣陣眩暈，彷彿這氣味本身就帶著某種毒性。

那是在一個雷雨交加的夜晚。屋外暴雨傾盆，雷聲轟鳴，整個照相館都淹沒在黑暗之中。我被尿意憋醒，摸索著去洗手間。路過暗房時，我卻意外地發現一絲微弱的光亮從門縫裡透出來。

暗房的門虛掩著，我聽到裡面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伴隨著水流嘩啦啦的聲響。好奇心和內心的不安驅使我輕輕推開門。微弱的紅光下，陳阿婆正獨自一人，弓著身子，全神貫注地在沖洗著什麼。我聞到了一股比平時更加濃郁的藥水味，還夾雜著一絲若有似無的腐爛氣息，與潮濕的空氣混雜在一起，令人作嘔。

她洗的是一張黑白遺照。照片上的人我並不認識，一個瘦骨嶙峋的老婦人，表情僵硬，眼神空洞。陳阿婆的動作很慢，每一個步驟都顯得異常虔誠，甚至帶著一絲病態的迷戀。她不時低聲呢喃著，似乎在進行某種不為人知的儀式。

我悄悄退了出去，心頭被一種巨大的恐懼籠罩。陳阿婆，這個表面和藹的老婦人，究竟在深夜的暗房裡做著什麼？她沖洗的遺照，又是否與哥哥的失蹤有關？我總覺得，這間照相館裡，藏著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而我哥哥，也許就是其中一個被捲入的犧牲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