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凝眸深淵》第六章：潮濕的悲歌

哥哥的血，混著顯影藥水，在暗房冰冷的地板上暈開，紅得刺目，也刺痛了我的心。他死了。那個我一直尋找，一直依賴，卻最終發現他背叛了我的人，就這樣死在了我面前。陳阿婆的臉上，再沒有一絲偽善的和藹，只剩下徹底的瘋狂與解脫，彷彿完成了一樁宿命。她握著那把沾血的剪刀，眼神空洞而絕望。

永生我的父親他會看到的她喃喃自語，聲音破碎，帶著一種病態的滿足。她像被抽乾了所有力氣，跌坐在血泊旁，臉上帶著詭異的微笑。

我沒有力氣去恨她，也沒有力氣去哭。所有的情感，都被這突如其來的劇變抽空了。我只是緊緊抱著哥哥冰冷的身體，任由暴雨聲、雷電聲和陳阿婆的囈語在我耳邊回蕩，卻什麼也聽不真切。我的世界，只剩下哥哥胸口那片不斷擴散的血跡，和空氣中揮之不去的腥甜。

警笛聲是多久以後才響起的，我已經記不清了。也許是鄰居聽到了爭吵，也許是路人看到了照相館裡詭異的紅光。當警察破門而入時，他們看到的是一個被鮮血浸染的暗房，一個抱著哥哥屍體失魂落魄的我，以及一個眼神呆滯、手持凶器的陳阿婆。她被帶走時，嘴裡還在重複著那句永生。

一切都結束了。陳阿婆被逮捕，她瘋狂的言語和暗房裡那本詳細記載獻祭與轉化步驟的日記本，成了她罪行的鐵證。那些被她獻祭的受害者，他們的名字和死亡，也終於得到了昭雪。小鎮沸騰了，人們議論紛紛，對這間隱藏著駭人秘密的照相館充滿了恐懼與好奇，彷彿終於將籠罩小鎮的陰霾驅散。

我離開了小鎮，帶著哥哥的骨灰。那間照相館，在暴雨的沖刷下，最終沒能抵擋住時間的侵蝕。據說後來在一場大雨中，它徹底倒塌，只剩下斷壁殘垣，如同一個被遺忘的墓碑。所有關於雙面遺照的傳聞，也隨著雨水和時間的流逝，漸漸變成了模糊不清的記憶，被小鎮的人們選擇性地遺忘。

我再也沒有去過任何照相館。每當我聞到空氣中潮濕的味道，或看到被霧氣籠罩的街道，我都會想起那個梅雨季節，那個充滿顯影藥水味和血腥味的舊照相館。想起哥哥那張遺照上，似乎會轉動的眼睛，想起他最後，帶著悔恨和愛意的眼神。

小鎮依然潮濕，霧氣依然籠罩。而我，蔡未央，將帶著這份沉重的悲傷，繼續走下去。我知道，有些黑暗，一旦被觸碰，就永遠無法擺脫。而有些真相，即使你拼盡全力去尋找，最終帶給你的，也只有無盡的悲傷。這片梅雨，彷彿永遠不會停歇，將我裹挾在無盡的潮濕與回憶之中。